日记（四十）—回国探亲记 (一)

更新日期:2024-05-17 17:32

2022.11.20

自从“拼多多”来美国仿佛打通了妈妈的任督二脉，给你买了很多廉价的小玩具，比方说这个你心心念念的钢铁侠面具。原本你看上的是一个50刀的漫威正版面具，戴在你的小头上挺不合适的（那个是给六岁以上孩子的），爸爸也没舍得给你买，现在妈妈花了几块钱就给你买的简易替代品反而让你更加喜欢，连着一周都要穿着去学校，电梯里好多叔叔阿姨给你竖起大拇指，爸爸不好意思地跟他们说“是的，我们晚了一个月过Halloween…”

（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养成了拍照一定要捂脸扮可爱的习惯）

2022.11.24

感恩节。大部分国外的教授课题组都是会组织聚餐或者其他活动的，但爸爸的课题组目前还没有几个人，而且我们还没有搬到新家，现在的空间不太适合；原本可以和你上次见过的若冰叔叔课题组联合办一下活动，但昨天赶上了要去搬实验室的设备时间冲突了…所以今年就是我们仨（四）一起庆祝。妈妈在一家附近小有名气的中餐店点了一些食物，在我的请求下烤了一只鸡（非火鸡）。你特别喜欢八宝饭。

2022.11.25

临近要出发回国“探亲”，爸爸变得很忙，妈妈承担了大量的工作。家里有个助理教授是对剩余家庭成员的巨大牺牲。爸爸心里也很内疚，今天一到假期就主动请缨带你出来玩，挑的地方是科学博物馆。妈妈建议说可以把办会员时送的两张4D电影票用了，好主意！

以为你会坚持不了一个钟头，没想到你非但可以还非常投入。看的内容是地理、气候科学家们潜水深入地下溶洞探测地球气候变迁的故事，非常扣人心弦。每当你看到紧张的部分，配上急促的音乐，就会跟爸爸说：Dan-ger-rous! 看完后你还在回味，说叔叔阿姨们真厉害，可以做dangerous activities。

2022.11.27

参加了Marc（现阶段你钦定的最好朋友）的生日会，在一群到处乱跑大喊大叫的大哥哥面前你真是文静得像个异类，还多次吐槽“他们太吵了。”

2022.11.28

距离我们计划的回国探亲日子也就是一周后越来越近了。近期国内的形势波谲云诡。

我们身处国外/“墙”外，很多信息是自然被夸大了的，所以爸爸看到的情况非常严重。再加上我们明年初还要搬家，妈妈还在孕期，等等…爸爸其实非常犹豫要不要改变计划。

最近这半年的日记你以后若是会看/听（我估计到你成年的时候很多技术都很发达了，你若识不得汉字也会有技术帮你转成你能理解的语言）的话，就会发现爸爸已经不记时事了。因为这些内容爸爸放在了一个叫“微信公众平台”的网络平台上，会被看到（虽然看的人并不多）也会被审核。按照目前的社会撕裂程度，爸爸什么都不想在公开场合说，但又有非常非常多的话想记下来给你看。所以很多次考虑要不要把这个《日记》转到线下。可能下一期就转了，因为下一期的内容爸爸估计都不一定能“过审”…

犹豫是否要改变行程计划的点不在于covid病毒本身，事实上爸爸最近开了至少三次几百人的学术会议，都是不戴口罩的情况。我们也早就习惯了你偶尔从daycare带回什么新鲜病毒回家，跟那些相比covid真的算不上啥…爸爸之前有个朋友开玩笑说covid在daycare绝对竞争不过其他的那些病毒…

爸爸犹豫在于对政治上不确定性的失望和不安。

这周，爸爸的博士导师Wierzbicki教授给我发了两次邮件，他知道我要回国探亲，让我好好考虑一下。85岁老人自然是见了很多事情的，他担心一些变动会给我刚开始的学术生涯和家庭带来巨大的影响。爸爸原本是对时局持乐观态度的，但架不住多个类似这样的劝诫，便和多位前辈和老师确认了情形，我们都持类似的乐观态度，毕竟现在已经不比几十年前了，更加稳定包容开明。

妈妈要比爸爸坚定很多，今天爸爸跟妈妈说起自己的顾虑，她生气了：你要是不想回就一个人带着Ethan留着家里，我自己回就行了。

2022.12.01（by 妈妈）

今天班里来了个新的小朋友，回家后妈妈问你他叫什么名字呀？你想了一下说叫“看”。哈哈，原来是叫Luke，你听成了Look，所以告诉妈妈叫看，还贴心地给妈妈翻译好了！

2022.12.02

过去一周爸爸都在参加波士顿的一个大规模学术会议，见了大量的新老朋友，吃饭、聊天。今天是最后一天，应一位朋友的邀请去了趟康州大学做了一次学术报告。其实心里也是非常忐忑，就怕临出发前感染了covid去不成。跟妈妈确认了一下，妈妈说去香港之前不用测核酸，心里稍微放松点，即使万一感染了也大不了到香港养到转阴。

今天也是你在MIT TCC Kendall的最后一天，妈妈为你给每个小朋友准备了告别的礼物，老师们给你准备了一本小纪念册，白天在学校也都和你告别了。之前就有老师提过你的与众不同之处，比如你非常安静、异常谨慎，几乎所有事情都要仔细观察后才会采取行动。根据爸爸的观察和了解，她们说的恐怕是真的，你很可能是她们几位老师在这方面见过最特殊的一个孩子，应该已经给她们留下了深刻的印象…她们也都做得很好，你很喜欢她们。

2022.12.03

晚上就要出发去机场，发现你开始发烧了。根据最近几次的经验，大概是daycare里带来的某个病毒。现在长大了，每次生病大概也就一两天，所以还是决定出发，香港！

（妈妈是个出行计划专家，方方面面都考虑得非常周到，给你准备了儿童耳机，踮脚的气囊，甚至还怕你耳蜗不舒服准备了棒棒糖，吞口水可以缓解不适）

2022.12.04-05

凌晨上了前往香港的飞机，14多个小时，达到香港已是当地时间周一早上4点多。你第一次坐飞机，还是这么长途的，断断续续睡了多次，发烧-吃药好一点-又发烧，如此了三四轮。一路上全靠着妈妈抱着你睡觉，醒来了就看一看电影动画片。

我们一到酒店就通通睡下，一直到中午时分才起来，去旁边的便利店买了点吃的。妈妈找的酒店在尖家嘴，我们一起沿着星光大道和维多利亚港走了走。

这也是爸爸第一次到香港，对这个城市的感觉挺好的。它的机场很好地融合了西方的秩序和东方的效率。它的城市人口密集因而密密麻麻地布满了小吃店、便利店、以及房屋中介所。不同于波士顿的割裂，我们住的酒店附近一些区域的高、低档消费区交错地存在。有时一家奢侈品店出门就是一个破落的杂货铺。我们去给你买药，找了半天进了一个阴暗的“大厦”，颇有二十年前湖州观凤大厦的感觉…破落得让你都哭着不要再进去了，晚上回到酒店还在跟爸爸说“害怕那个药店”。

人来人往基本上说的都是广东话，妈妈能听也能说，爸爸则得靠充分的联想来实现理解，居然也毫无障碍。

傍晚你还是烧得厉害，每次吃下退烧药都不能彻底退烧。我们既担心你的健康，也担心会影响之后去杭州的行程。妈妈请教了一下你之前在daycare时候的同学杨树林的妈妈，得知可以去私立医院看看。好心的酒店服务人员给我们推荐了一家。打的过去才得知不光需要covid自测结果（我们落地后在机场已测过，结果阴性）还需要携带自测盒实物…我们只好在医院门口的自动贩卖机里买，发现原本几块钱一个的自测盒要卖55港币一个…忍痛买了进去，挂号的人告知我们因为抵港不足三日没有绿色健康码只能将我们安置在一个具有特殊通风系统的病房，需加钱650元。我们在那个看起来并无二致的房间里等了半小时，结果医生一来匆匆撂下一句：就是感冒了。并拿出听诊器轻轻在你胸口放了两下，就走了，说可以去付钱拿药了…全程30秒钟。这在美国是难以想象的。

2022.12.06

早上九点钟爸爸出去买早餐，被告知说：这么早香港没有店开门的…酒店旁边是一片繁华的小吃步行街，大概只有一家茶餐厅开门。爸爸分不清茶楼和茶餐厅的区别，闹笑话和门口老太太服务员说了半天，她不会普通话，我不会广东话，最终我们用英语实现了有效的交流。

吃过早饭妈妈提议去坐个山顶缆车玩玩，果然是非常不错，连爸爸这个恐高症患者都觉得很好玩。我们还在山顶的娱乐购物中心玩了一会儿，直到你觉得很累很冷，我们就知道你又开始发烧了，赶紧回酒店睡觉。

2022.12.07

还是不停发烧，每隔4-6小时就要给你吃一次退烧药，但很容易就会反复。医生给开了些塞在屁屁里的退烧药，更管用。退烧药和皮皮栓两个你都很抗拒，一开始特别抗拒屁屁栓，后来各种退烧药喝多了，更加抗拒，就更接受屁屁栓，抱着妈妈哭一阵，能退烧好几个钟头。

按照香港的规定，我们需要在第三天就是今天去做一次核酸检测，结果为阴性才能在港自由活动。妈妈非常善于行程安排，我们酒店离这个检测点很近。完成任务之后我们顺便在旁边的九龙公园玩了一会儿，每天早上这会儿你退了烧精神就会好一些。

到了傍晚你的病都还没有好转的迹象，急得妈妈都哭了。更难的是你这次生病伴随强烈的鼻塞，晚上睡觉很不容易，甚至每一两个小时就要醒一次。

我们掰了下手指算了算，离出发去杭州已经很近了，所以决定再去一趟上次的医院。这次的医生稍微多看了一会儿，结论还是一样的，目前心肺都很清晰，没有问题。但还是开了一些抗生素，希望能够起效。

去年差不多同期，你患过肺炎。那次要更加严重，高烧不退。这次至少是退的，只是反复得很快。上次肺炎的时候医生给你打了一针抗生素，瞬间就好了。所以我们这次也希望你马上就能好。但事情的发展并不如我们意，你吃过抗生素之后还是反反复复发烧。

我们家里妈妈是最有生物医学知识的，她查了一些资料对比你的情况，自己给了个诊断：这大概是一种腺病毒，似乎在幼儿园里很常见，甚至因为让孩子高烧五六天的原因而被叫做“烧鸡”病毒。这么一个诊断之后，她让爸爸找一下第一天医生开的药里是不是有Lysozyme，爸爸一看果然有！之前我们以为是某种安慰剂没有注意给你喝，今天我们让你服下后希望情况就会有好转了。

2022.12.08

明天就要出发去杭州了，妈妈安排的行程是今天下午转到机场旁边的酒店。趁着早上退了烧你有精神，我们带你去了一趟海洋公园。虽然你能玩的并不多，但也已经非常好玩了。我们坐了两次旋转木马，一次高空缆车上山，一次隧道里的列车。

今天你还是非常累，好转的迹象是两次发烧之间的距离变长了，烧也不那么高了。下午到新酒店的路上你已经睡着了…傍晚烧又开始起来了，爸爸妈妈心是真的累，这几天里因为你抗拒喝药，把妈妈都急哭了好几次。

2022.12.09

早上起来似乎烧得不严重了，只是看你依旧很累。吃过一次抗生素之后我们给你洗个澡就出发去机场做核酸测试了，按照现在的规定，这是一个必须的步骤。我们所住的酒店离机场只有八九分钟的步行距离，非常方便。然而机场排队做核酸的人很多，而且这次做测试的医护人员动作略粗暴，爸爸开玩笑说已经感觉到离故乡越来越近了。

做完测试回到酒店整理好行李，短暂休息后我们在机场吃了简单的中饭。为了让你多吃点，我们特意挑了一个有锅贴小笼包的，但是你似乎并不买账。爸爸妈妈则震惊于那家所谓米其林一星的快餐店里居然22港币一杯且隐形消费的难喝红茶…

排过整整一个半小时的队后终于托运了我们的三个大箱子，你在推车上非常没有耐心，只好给你看手机视频。旁边跟我们一起排队的是一个德国华人妈妈带着一个小女孩，妈妈一边跟我们解释说“孩子出生以来没有回过国，好不容易终于国内政策有一点点松动就赶紧来了，一个人带着回来真是不容易还有隔离…” 一边时不时喝住腿脚很快的女儿“快点回来好好排队”还跟我们吐槽“女儿是个社牛一路上跟谁都自来熟”。旁边排队的其他中国人开玩笑说“大概是像你吧！” 漫长的排队过程中充满了快活的空气。大抵无论情形有多糟，形形色色的政策压力有多大，现实中的人都是友好善良的。爸爸看着手机上的国内新闻，突然想起之前电视剧里大反派说的话 —— “哪有什么人民，我只见过一个又一个的人。”

我们在香港的这几天国内情形依旧波谲云诡，但总的来说仿佛突然放松了防控政策，甚至有180度大转弯的意思（让爸爸瞠目结舌），各地几乎都在完全放开。爸爸妈妈一直在关注境外回国隔离政策的松动，但似乎希望不大，还是要回到杭州在一个酒店里隔离5天，然后回到湖州居家隔离3天。

托运完行李，我们看着不吃退烧药了也没反复发烧的你如释重负。这几天你严重到了什么程度呢？就连最喜欢的食物也都没张过嘴，原本吃过一顿饭都要再吃一根香蕉，这几天里每根香蕉最多只咬一口。看你好转了，我们带你去机场的肯德基吃了顿薯条…在你沾着番茄酱吃得津津有味的时候，爸爸妈妈收到了核酸测试阴性报告，心里五味杂陈。一个多小时后，爸爸妈妈将踏上阔别了五年的故土。